生病一是

01

甲流凶猛,不慎中招。

夜里,睡梦中突然坠入火炉,醒来看表1点整。摸着身体如烧炭,手脚如冰雪,当两种极端温度在身体里自然和谐的相处时,30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发烧了。

拖着脚跟倒杯水,给毛巾一口喝下,毛巾自然覆盖了我的头部。在思维混乱的情况下,一切客观的描述都变得不可信。我在床上如同烤炙,想睡地上时,却发现万恶的地暖更伤人心。我想睡着的时候睡不着,不想做梦的时候大脑来来回回的在做同一个梦,迷宫里穿行一样走来走去,找不到开始和结束。于是在深沉的夜里,如雾一般的炙热的感受无孔不入,无可躲闪。

于是,起床成为了灾难。身体疼痛并且麻木,就像是被1650个人围殴了一顿,每走一步觉得到了世界的尽头,依然热、发热、发烧。

我有过许多类似的经验,这很多过去的印象中,我呼出长长的白气,带着帽子,裹着让人讨厌并严实的围脖,绿白相间。我拖着一件厚重的灰色的棉衣,在雾蒙蒙的天气里,眯着眼睛,一步一拖从学校走向了有气无力的医院。医院里的护士认识我,要我脱掉毛衣和棉衣的袖子,用一根特别袖珍、针头极细但是扎人特别疼的注射器在我的手腕上扎出一个小包,告诉我过15分钟后来找她。这样的时间特别漫长,我所在的注射室里不断的有人走进来,每次看到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女同学,也要脱掉裤子前来打针,心中就会涌起邪恶的快乐,看的多了,明白佛家所说众生平等,在八九十来岁的年龄,真是没有什么不同。那时刚刚学会看表,认真的数了15分钟,手腕上的小包逐渐要消失。护士看完说声好,我开始解裤带,撤下一边的裤子露出半边屁股。护士说趴着,我嘀咕声说站着也行,她就不再理我。在一种紧张的气氛里,酒精棉球冰凉,带来肌肉一阵阵收紧,手指僵硬,长吸一口冷气。在一瞬间,所有的不适和麻木都消失不见,耳中响起护士的声音,世界从寂静恢复了喧哗。身后一个小屁孩还在一抽一抽的哭着,窗子的白雾一层有一层覆盖成窗花。我抻着腿,穿好裤子,棉布覆盖着肌肤带来了久违的舒适,就像是生病的阴天里看到里一束明亮的光。

这些记忆深刻但没有意义,当我又一次走在医院里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挂号。窗口了的白大褂问了一系列问题,我一概回答不知道。前台给我一支体温计,“腋下,十分钟!”之后我在想这真是一个充满知识的城市,在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写着专业的术语。回到20多年前的记忆里,这样的言语是我的天方夜谭。十分钟后,水银停在了37.8的刻度上,护士看一眼,递来一个口罩,“直走,右转,发热门诊,挂号”。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又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一个言简意赅的城市。

挂号不难,椅子上坐满一排又一排,统一带着蓝色的口罩。我坐在最末的位置,在整个场景中既不突出,也不能忽视。在《我,机器人》的画面里,我们标识统一,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最与众不同的哪一个。见到医生时,她也带着蓝色的口罩,看着我的验血单,通过数据告诉我或者其他人和别人其实并无不同,一样的DNA,一样的病毒,一样的白血球,与众不同的只有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而她才能告诉你谁是真正的救世主。在我的眼里,医生做着重复而且简单的工作,给所有的病人说一样的话,开一样的药,这些数据批量并且快速,正是现代医学的真谛。进一步证明了中医的不靠谱和无用。流程并无不同,不同的是有的病人唠叨并且无趣,有的病人紧张并且盲目,有的病人骄傲并且满不在乎。我既不紧张,也不期待。在生病的过程中,没有白绿相间的围脖,那些发烧带来的压抑和无助也就没有相随而来。我静静的听着医生的吩咐,看着护士帮取出一箩筐药物,然后把所有的单据和药物一股脑倒进背包里,就像是把病毒也一并到了进去,心里的感觉瞬间舒畅了。

之后的生活就是吃药,吃饭,睡觉,工作。甲流带来的热度常常让水银待在接近38的刻度上。由于有了一趟来去医院的经历,不适的感觉如同童年的记忆,渐渐远去。

在大冬天,厚实的棉花里,我长长的呼出一口白色的气体,刚刚走出注射室就已经忘记了臀部的疼。我猛地摘下绿白相间的围脖,飞快的跑向学校。

生病一事,总是难免。生病一是,过去将来,不可避免的不是疼痛,不是伤口,只是渐行渐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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