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崚崤

四个人

我在梦里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名字叫做崚崤。不知是和谁一起,也许是现实中认得的,也许是现实中不认得的人,三男一女突然出现在火车站,然后在一条漫漫长路上彼此相识,因为所去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样的。

我用IPAD搜索崚崤这样的一个地名,火车上的乘客都不相信它的存在。出现的是一张图片,一个身材极好的姑娘在一所大学的门口买东西。姑娘穿着红色的长衣,戴着一个大大的帽子,看不清脸,但是身材凹凸有致,成了崚崤这个城市,在我大脑中的第一印象。

一个姑娘要去这里,和老板打电话的时候唯唯诺诺,说是要出差,可能只是老板的私人目的,谁让公司就是老板自己的呢。姑娘如是说,让大家叫她安蓝。另一个叫大宝,说去找老妈。还有一个自称小杨,是个穷游的学生,本来不知道要去哪里,恰好有三个人陌生人的一致目的地,也就加入进来。加上我叫做韩楚,也许都不是真实的名字,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火车上,相对而坐,咣当咣当的的声音中,有一个标识身份的字符,就足够了。

崚崤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子呢?在西北部,离国家的边境的不远,有着俄罗斯和西边民族的建筑风格,有漂亮的姑娘,身材都十足的好。有一个建筑叫做大朱楼,在当地很有名,这些是当地的网友凌霄客告诉我的。梦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我想起了要去崚崤的理由,源于我和凌霄客约定,要去他那里看大朱楼和大学里漂亮的妹子,真是干净而纯粹的约定。

四人组在火车上围着一个小桌,不紧不慢的聊着天,不探究工作和报酬,不讨论国家和人民,不八卦明星和娱乐,不深入爱好和兴趣。就是无聊的说一句,外面的天空真蓝,地下的应该是棉花田。然后某一个或者几个人嗯一下,当作是回应。然后又开始说这趟火车的速度挺慢的,人也不是很多,也没有漂亮的乘务员,偶尔彼此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抱怨怎么突然没有了信号。期间不知是哪里有小孩的哭声,还有父母哄诱的话语。四人无语了一阵子,安静了,我看着手机的地图定位,突然说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

我们四个人不知是哪里上的车,但一定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的车,因为上车的站台不拥挤,彼此相对可望,四个人的眼中恰恰只有彼此,神奇的虚化了其他的背景人物。上车的时候彼此看了一眼,仿佛是一种约定,在人群中的奇妙的缘分,不可描述。我找到四人座的一个小桌,小杨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小书包,冲我一笑。安蓝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和瘦弱的身材不成比例,我和刚刚走近的大宝,合力帮忙放在行李架上面,然后拍拍手说好巧啊,相对一笑。

时间是什么?

在火车上呆了几天,也许是十几天,因为我不记得吃了几顿饭,也不记得睡了几次。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了电,这导致了在空间中,我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时间中,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岁月。我向走近的列车员挥挥手,她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开口说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然后不耐烦的走了。我突然想起联系不到的凌霄客,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会在火车站里焦急的等着我?安蓝有点恐慌,说不知道老板现在是不是会在发脾气。大宝不停的说脏话,很多闽南语不停冒出来,我只听懂了“干”。只有小杨一直看窗外,不说话抱着一瓶水,偶尔抿一口。

在火车上呆了几个星期,也许是十几个星期,上一站上车的一位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已经去世了。我们在餐车里为她举行了葬礼,她带着惆怅情绪盯着窗外的照片,摆放在餐台上,成为了遗照。整个餐车都是肃穆的白色,人们摒弃了黑色,因为讨厌永无尽头的长夜。我唯一的一件白衬衫已经泛黄,领子尖有些开线,有了毛边,我穿上它,在拥挤的人群中并不显眼。身边的小杨双手合十,拇指的指尖挨着鼻尖,嘴唇翕动,维持的许久。后来小杨说是在诵往生咒,我嫌恶的笑笑,说一生都嫌长,要什么往生。葬礼在火车穿过一条大河的时候结束,大河的名字是乾江,反正我从未听过。火车停在黝黑的钢铁大桥之上,包裹严实的尸身,被从车厢门抛出的一瞬间,所有乘客高呼一声“走——好——!”,就看到一道抛物线缓慢但是清晰的画出在空中,像是一道彩虹,连接着蓝色的火车和绿色的大江。一条五彩的大鱼,像飞鸟一样,跃出了水面,用宽阔的背身接着尸身,落在了水面之上,潜入水中。水波平静之后,大江依旧向西边流淌,能看到落日在江的尽头,是红色的光穿越了玻璃窗,一时间餐车里变得红彤彤,喜洋洋的。火车缓慢启动,餐车里的人群向其他车厢流动,我们回到座位的时候,天黑了下来,西边升起了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在黯淡的红色云层的空隙中,熠熠生辉。

在火车上呆了几年,也许是十几年,因为我的胡子的长度已经超过下巴,满车厢都是我这样的人,有一位带着大剪刀上车的裁缝,在过去的几年客串了理发师,可惜几个星期前固定剪刀的螺丝坏掉了,他找了一段粗铁丝,把剪刀重新安装好,可惜变得极不顺手。现在所有人都盼着下一站能上来一位带着剪刀乘客,有一些人则开始抱怨苛刻的安检程序。安蓝的短发已经变成了长发,有一点怯懦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变得柔顺,有了一点胖。

安蓝怀孕了,罪魁祸首是大宝,他们上车后就坐在了一起,不知道哪一天就真的在一起了,他们把后面的一个座位用布包起来,给自己搭建了一个私密的小房间。布是裁缝送给他们的结婚贺礼,我把一直戴着的檀木手串送给了他们,也许真的是檀木的吧?谁知道呢。祝福他们的新婚。火车上没有民政局,小杨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给八九岁小孩上美术课用的小画本,画了一张结婚证,一张以透明玻璃窗为背景,朝阳打在脸上的拍立得合照,贴在上面,成为了这趟火车上第一份不知道合不合法的结婚证。从此小杨就成了这趟漫长旅程的民政所,承接所有的婚姻办理业务,后来也开始承办离婚业务。离婚的时候,不苟言笑的列车长变成了法院,为了一包方便面,一个婴儿的财产和孩子的分配,做出最终的裁决。于是,独属于旅行的婚姻法以及其他的许多法律,都被起草出来。大宝对于结婚很兴奋,说见到母亲的时候,带着老婆和孩子一起,母亲一定很高兴。安蓝已经忘记了老板,她关心和慈爱的目光只停留在大宝的脸上和自己的肚皮上。

小杨干净的下巴,让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年轻,他有一把刮胡刀,小心谨慎的用着,从不肯借给我。我和小杨计划着在下一站分开坐,把新上车的年轻姑娘骗过来,给我们生孩子。小杨说新的姑娘一上来,我们两个一人先挑一个,然后马上办好结婚证,不由得她们不从。我对小杨说,你真恶心,婚姻要以爱情为基础的,包办违法。小杨不屑的看着窗外,说我就是婚姻法。

七天和婚姻

在火车上呆了很久,谁关心时间呢?计时的单位是什么,分秒年我都已经忘记了。到上一站的时间刚过不久,我很确定这一点,因为我记得冷峡是站名。更确切的记忆是,就在一周后,我结婚了。

班荔是一位身材匀称的姑娘,有一点婴儿肥,二十岁刚出头,梳着马尾,眼睛很大,整个人看着很纯净的样子。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衣,上车后恰巧坐在过道旁边的座位上,向我看了一眼,轻轻的笑了笑,嘴角下面出现了两个小巧的梨涡。我也点头一笑,心想真是干净的笑容。没多久小杨回来了,得意冲我眨眼睛,在我耳边说找到了一个模特身材的大美女,他看上就没得跑。我厌恶的和他递个眼神,说旁边那个你不要打脏主意。他向那边瞥了一眼,又向我眨眨眼,说了声明白,是个小美女。我推开他的脸,转头刚好碰到了班荔的目光,赶忙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吃完了晚饭,小杨和我已经和班荔认识了,我帮她打了一壶开水,她分了一些家乡的零食给我们,彼此闲聊几句。小杨说晚上的时候火车上会有一场婚礼,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对班荔说别去,不见得是好事。她很好奇,一定要看看, 拉着我和小杨反而走在了前头。穿过两节车厢,靠门的另一头坐着一位穿着清凉的女生,的确是美女,高个子好身材,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一对长长的银色耳环,都快垂在肩膀上,有些像时尚杂志里走下来的模特。小杨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这个车厢的人多了起来,列车长和一些长长胡子的男乘客还有显得邋遢的女乘客,把他们两个包围起来。小杨举起一张红色的结婚证,对着有些讶异的女生说——我以民政局的身份宣布,从今日起,杨木木和李慧鸣皆为合法夫妻。名叫李慧鸣的女生露出了一幅不可思异的好笑的表情,说这是什么玩笑,愚人节?这时列车长走过来,说我以本列车最高法院的的名义宣布本次婚姻行为有效,下面请男女双方和我一起宣读结婚誓词——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小杨跟随列车长高声读了一遍,美丽的李慧鸣一副嘲笑的样子,一言不发。列车长宣布礼成,乘客们簇拥着小杨和李慧鸣向餐车走去,姑娘板着脸反抗,但是在人群中显的弱小无力。随着餐车的门关闭,里面传来了姑娘的骂声,然后是喊声,最后只剩下了哭声。我想着这一刻的小杨,刮得干净的脸,和初次在站台上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那个在刚上车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小杨,那个在别人结婚时画着结婚证的小杨,和刚才严肃的走向李慧鸣的小杨,究竟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了?做为坐在一起几年的同座,我真的不能确定。

班荔在小杨走向李慧鸣的时候,显得格外兴奋,像一个真正欢乐的小姑娘,拿出手机来拍照,突然转过头来问我,怎么火车上这么多大胡子?我说因为火车上没有剃须刀,她哈哈笑了出来,说真的好冷。在列车长誓言结束的时候,班荔察觉出了什么,回头问是这趟火车特别的恶作剧吗?我没有回答,脸色变得有些白。当年轻的男女走向餐车的时候,班荔的脸也开始变白,跟随的步子有些不稳,我抓住她的肩膀扶住她。她回头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打开我的手,倔强向前走着。餐车的骂声传出来,大家的表情都很麻木,班荔紧紧握着拳头;喊声传出来的时候,她退了几步,在我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地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哭声传出来的时候,她又晃了晃,右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小臂,我能感受到指甲戳进肉里的疼痛。我回头看到她苍白的脸颊,看了一小会儿,对她说我们回去吧。她受惊似的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赶紧松开,跟着我往回走,一点都不敢四处张望,像极了一个怕鬼的小女孩。

夜里班荔不敢睡觉,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窗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推醒了我,问能坐在我的旁边吗?我说那是小杨的位置时候,她的手缩了回去,我接着说我坐你那边吧,她点点头。于是后半夜我也没有再睡,两个人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大宝的呼噜声有点不稳,就像是摇晃的车厢,忽大忽小。班荔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脸色依旧苍白。

第二天一早,小杨回来了,李慧鸣跟在后面,意志消沉,脸上有些淤青,裸露的手臂的大腿同样也能看到淤青。小杨得意的向我们介绍他的老婆,然后和我商量打算把四人小桌所在的座位包起来,作为他的新房,我和大宝都没什么意见,安蓝小声嘀咕了一声小人得志。小杨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找裁缝去了。安蓝抱着孩子喂奶,开始和班荔聊天,又问我该给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我说就叫安宝宝好了,大宝拍手同意,安蓝给了我一个大白眼。中午的时候小杨拿着他的拍立得,说给我们夫妻照张相,他们两个坐在窗口的一边,看着我,一个笑的很得意,一个笑的很苦涩。我说有点背光,不太好,照片会看不清。小杨示意没关系。照片出来的时候,果然脸太黑,看不清楚脸上的笑容和表情,只有窗口的光,亮得有些晃眼。

第二天晚饭结束的时候,小杨过来说,一会儿还有新的婚礼,问我要不要去参加。我摇头表示不去,班荔拉了拉我的胳膊,倔强的说她还要去看看,我只好跟着。小杨冲我挑挑眉,我用口型表示出一个滚。上一站上车的乘客并不多,只有十多个年轻人。穿越车厢的时候有看到,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这一次婚礼,班荔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两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回头说没事的。夜里,班荔依然没有睡,小杨那边唧唧歪歪了一阵,能听到李慧鸣小声的啜泣,后来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火车在摇晃。

第三天依旧有婚礼,小杨过来说今天办婚礼的是那位女裁缝,拉着班荔和我要一起去看。班荔死死的抓住小桌子,说不去。我推开了小杨,说算了,今天我们就不去了。小杨依旧笑着,说裁缝不同,不去的话贺礼不能忘了。我想了想,拿出班荔的零食,表示就送这个。小杨走了后,班荔伏在桌子上,身子有点抖。婚礼结束去餐车的路上,人群经过我们的时候,李慧鸣突然站出来,大声对列车长说要离婚,班荔猛地抬起头,人群中一个颓丧的青年也猛地抬起头,大声说我也要离婚,然后一直不停的说。小杨和裁缝的脸变得极为难看,小杨冲上去挥手要打李慧鸣,列车长抓住小杨,盯着青年看,青年呐呐的住了口,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列车长看了车厢一圈,也扫了班荔一眼,班荔畏缩的靠着我,眼神又有了些刚上车时的明亮。列车长挥挥手,说根据N3683次火车乘客法第3条规定,连续乘坐本列火车3年以下的乘客,没有主动司法权,然后盯着李慧鸣说,如果要申请离婚,请连续乘坐本列火车满3年,然后才有权利提交申请,之后又对身边的小杨说,打人是违反列车公共管理条例的,家暴也是违法婚姻法的,这你是知道的,再违法我有权利对你进行拘留。小杨耸耸肩,然后得意的对李慧鸣说滚回去,招呼人群继续前进。李慧鸣倔强的挡在通道中间不肯让开,路过的人群把她挤倒在一边座位上,没有人理会她。班荔的眼神变得空洞,然后又伏在了桌子上。

班荔已经快四天没有睡觉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有点婴儿肥的脸迅速瘦下来,连眼窝也陷了下去,连带我也没怎么睡。早上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为什么火车还没有到下一站,不是几个小时吗?我说不知道,上一站我等了好几年,然后你才上了车。她突然看向我,又笑了笑,梨涡变浅了许多,转过头盯着窗外看。没多久她的头突然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浑身一紧,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早上的阳光并不热,是橘红色空气的味道,不知不觉的暖洋洋中,我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先醒了过来,安蓝正坐在对面喂孩子,眼睛去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班荔失去支撑,倒在了座椅上,我瞪了一眼安蓝,赶紧去扶。班荔在这时醒了,看到我抱着她的肩膀,用力向后缩,撞在了列车的墙壁上。我有些不知所措,说你睡着了,刚才跌倒我扶你来着。安蓝这时插嘴,说是啊两个人靠着睡啊睡了一整天。班荔听着脸变得有些白,我又瞪了安蓝一眼,说快晚上了,我去弄点吃的东西。

晚上婚礼继续,班荔吃了一点东西,又开始望着窗外,在天快亮的时候,靠着我睡着了。中午醒过来的时候,小杨正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她,班荔偏过头,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小杨继续看着班荔,突然问她多大了。19,班荔小声的说。小杨又笑笑说,刚上大学吧,这个年龄能结婚了。感觉到抓着胳膊的手紧了紧,我说咱们的婚姻法不是规定了男的22,女的20才能结婚吗?这时我听到班荔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听到小杨不屑的轻笑声,他说几岁结婚还不是我说了算,婚姻法我可以改的,接着对班荔说,小姑娘你看这车上有这么多单身的,上车前可能也有自己老公老婆的,上车后又想有一个新的无拘无束的伴侣,你看上了谁告诉我,我给你主婚。班荔不说话,我拍了一下小杨的头,说滚一边去。小杨推开我的手,冲班荔眨眨眼,说小姑娘好好想想,包你以前的男朋友不知道。说完晃着手臂走开了。

下午的时候班荔又靠着我睡着了,我伸手揽住她,和大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傍晚的时候小杨有过来了,冲着我我不停的眨眼睛。没多久班荔醒了过来,小杨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小姑娘你是在表演患难见真情吗?你觉得我们的楚哥怎么样?要不你俩在一起怎么样?我给你们来安排婚礼。班荔瞬间收紧了身体,离开我的肩膀,在那几秒的时间里,我又一次想起来时间的计量单位,我觉得有些失落和孤单,就是这样的感觉侵袭上心头,变得有一点悲伤。小杨突然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今晚还有新的婚礼,我这里都排到了后天,小姑娘早做打算。

吃完晚饭,班荔离开了座位,做到了对面,和安蓝说了一阵子话。夜里班荔依旧没有睡,纯净的小姑娘消失不见了。我也没有睡,一直看着她,她不看我,也不看其他人,盯着窗外,偶尔会有一点星火样子的灯光划过,偶尔有一点鼾声,偶尔有一点哭声,才知道这里依旧在人群之中。

第六天的早上,是个大阴天,班荔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头一点一点的,我看着很好笑。之后她的头磕在了玻璃上,就不再起来了。我过去坐到她的身边,把她的头揽过来,靠着我的胸口,我相信这么一点点的温暖能给这个无助的孩子一点安慰,仅此而已。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孤单的旅程,也希望有一个相伴的人在一起,能够给我一点点温暖的安慰,就像是夜里的孤灯,给人一点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班荔醒了过来,默默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有眼泪流出来,小声的开始啜泣。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突然抱住我,大声的哭出来。我被哭声惊醒,抚着她的头说没事的,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她哭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声音渐渐小下来,看样子又睡了过去。我渐渐的安心下来,却也有一点想要流泪的感觉,毕竟鼻子酸酸的。我让她躺倒睡在我的腿上,盖件衣服在身上。心想快一个星期了,女孩子都没有好好的睡觉,不知道有多累。安蓝过来看了我们一眼,问睡着了?我说该睡了,不然真的出事了。安蓝不屑的呼口气,说人都变坏了,就会欺负人,尤其是小杨,开了个坏头。我叹口气说时间太久,人们把目的地都忘记了。

晚饭的时候,班荔再一次醒过来,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吃了不少东西,比过去几天吃的都多。晚上婚礼继续,小杨回来的时候哼着歌,班荔突然出来拦住了他。小杨有点诧异的看着她,班荔咬着下唇,对他说我想结婚,和楚哥。小杨上下看看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对她说,真是聪明的小姑娘,我还说要再等几天你还不主动的话,我就直接拿给你,那样还真是有点不忍心。我走过去对班荔说不要勉强,有我在没事的。班荔用有点哭腔的声音说我自愿的,我想明天就结婚。小杨说声得嘞,我去办。班荔和我回到了座位上,过了一会班荔又搂着我小声哭着说,你们都不是好人……我默默的搂着她,没有什么回应,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小杨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长胡子的小老头,小老头不满的声音说明天是我结婚,怎么就推到后天了?我都等了两天了。小杨拉着老头来到我面前,指指我和班荔,说明天楚哥和这个小姑娘要结婚,你自己看着办。小老头砸吧砸吧嘴,拍拍我的肩膀说,楚老弟的面子一定要给,明天我给你备份大礼。之后转头走了。

第七天的时候我有些手足无措,因为班荔一直不说话。裁缝过来帮我把长胡子减掉,把头发修理了一番。小杨破例把刮胡刀借给我,我在盥洗间看着刮得青青的下巴,突然回到了上车的那个年岁,还有些青涩的样子。班荔坐在对面盯着我一直看,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把握着的双手分开,拂开她脸庞边上的一缕头发,对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班荔看着我,眼睛还有一些肿,充满了血丝,她倔强的说,我愿意,就今天。说完她拿出充电宝,开始给手机充电,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来,她说我们一起来照张相吧。她双手抱住我的脖子,嘴唇贴着我的右脸,露出明亮的眼睛和一侧若有若无的梨涡,这张照片存在了手机屏幕上,直到两天后,手机再次没电,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玻璃。

晚饭后开始婚礼,我们的车厢里来了许多人,小老头送给我一小瓶二锅头,说是最后一瓶了,藏了好多年。我觉得所有的过程都浑浑噩噩的,看到的有笑容,也有麻木的脸。一直严肃的列车长开始宣读誓词,班荔抽抽噎噎,流着泪断断续续的读着,我们……自愿……结为夫妻……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之后列车长显得很高兴,说我们是第一対读完了誓词的新人,感觉他的责任更重了。班荔听完后又抱住了我,头埋在了我的胸口,身子有些抖动。小杨变得非常高兴,开始起哄,大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喊。我瞅了瞅四周的人们,瞪着小杨大声说了一声滚,人声顿时都停下,然后在人群中响起了更大的哄笑声,一些邋遢的,长胡子的男男女女都张开嘴大声的笑,另一些邋遢的,长胡子的男男女女都张开嘴大声的哭。不久后笑着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的人哭着哭着就笑了,整个车厢充满了无比真诚的欢喜的情绪。我拍拍班荔的肩膀,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我们走。这个时候李慧鸣突然跑到我们面前,带着哭的笑容摘下一侧银亮的耳环,帮班荔带上。班荔抱住李慧鸣,彼此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牵住我的手,一起向餐车走去。

餐车里是明亮的,布置成了红色,光源处都贴了一层红色的纸,窗户是大红的喜字,没有蜡烛。这样的装饰已经连续了整整七天。我对班荔说,也许只有今天的旅程是真正快乐的。她看着我有些不懂,然后又抱住了我的腰。

餐车里有一张大床,是所有的桌子拼接成的,布置成结婚蜜月的套房,列车上无比的狭窄,这里是乘客的福利,每队夫妻都可以轮流前来过夜。班荔今天穿着浅蓝色的T恤,一条有破洞的牛仔裤,都不是结婚的礼服,在红色的灯光下变成了粉色,我们两个坐在床边,班荔讲了很长时间的话,开始说她的学校,她的家庭,她的理想,她的朋友,她的爱恶,她和幸运和倒霉……她的所有的一切。我静静的看着,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白皙的面容有些红润,那一张小嘴变得更加鲜红,那长长的脖子挺的直直的,T恤口露出的一点锁骨是性感的,还有不算太鼓的胸口。最后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呢?我愣愣的一怔,猛地抱住她,吻上了她的脖子,然后是锁骨,开始撕扯她的T恤。她用有点哭腔的声音说,你放开,你别急。突然狠狠咬了我的耳朵。

我用手捂住耳朵,揉了一会拿下来,手上有点血。我笑着对班荔说,你属狗的呀!她小声说灯太亮了,能不能先关掉。我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开关,我找找。我在车厢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接着说应该和车厢里一样,晚上10点的时候会自动变暗关掉,要不等到那个时候。她点点头。我拉着她躺在了床上,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挨个摸了一个遍,轻轻的看着她的脖子变成了红色,微微有点喘息。我放开手,吻上了她的唇,良久又分开,她也用手指头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就像在认真画肖像的美术生。我把手从她的T恤下面伸进去的时候,她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静止。我的手在T恤内摩挲,慢慢的移到胸口,胸衣的扣子在前边,我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企图打开。她按住我的手,说别,等关了灯。我说没关系,不脱T恤。又抓住她的手,伸入我的T恤里面。她害羞的不敢看我,终于还是被我解开了胸衣,从T恤中扔了出来。我捏着她鼓鼓的胸口,有的时候又和她接吻,又尝试着把她的手拽入我的大短裤中,这时候她就会很激烈的抗拒。灯光一直很亮,最后我们相互搂着睡着了。

小杨和李慧鸣靠在餐车的门口,像是一对门神。小杨好像变成了刚上火车的青年,双手合十低声默念这什么,过了一会微微的笑起来,不知回忆起什么美好的时光。李慧鸣摸着另一只长长的耳环,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灯光闪烁。

在餐车另一侧的门口,大宝和安蓝抱着孩子,靠在一起。安蓝说年轻的时光啊,那首诗是什么来着,说完看着大宝。大宝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是谁喜爱你年轻欢畅的时辰

假意或真心

直到欢乐的光景

同入了你的梦乡

那良夜的红烛摇晃

反光的美酒是岁月的珀光

也醉入了你的青春……

班荔醒来的时候,餐车的灯光变得昏暗了许多,空间仿佛充满了老电影的颗粒感,是夜里仿佛有人在诵咏着青春的诗歌。我在睡梦中依然紧紧的抓住她的乳房,让她的脸又红了红,她推了我几次,才把我推醒,轻轻的说灯好像关了。我从睡不醒的树懒变成凶猛的狮子仅仅花费了十几秒。用力褪下了她的T恤和牛仔裤,扔掉自己的大短裤,把她压在了身下。她的气息变得急促,肌肤变成红色,在彼此的喘息中,醉入了她的青春……

下一站就离开

我和班荔的婚礼成为连续七天最后的一场,小老头和其他人并没有继续自己的婚礼,也许乘客们从我们的婚礼中得到了足够的喜乐和安慰,让这列火车又开始变得平顺安宁。

我们都忘记了时间,但是李慧鸣始终一天天记得,三年后,她和小杨终于还是离婚了,结束了三年来不停争吵的婚姻,留下了一个刚会走路的女儿。李慧鸣又结了一次婚,不久后又离了婚,开始保持单身。小杨一直不甘心的跟在她的身后,换来了不停的争吵。

大宝和安蓝的孩子终于还是叫安宝宝了,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干脆叫安贝贝,懒得动脑筋。小杨管女儿叫杨朵朵,李慧鸣管女儿叫李开它,乘客都管这个小姑娘叫小裙子,因为这是一个从小到大一定要穿裙子的小姑娘。我和班荔一直都没有孩子,火车上没有管生孩子的医生,所以也不知道是究竟是谁的问题,反正火车上也没有安全套。随着日出日落,班荔也从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温婉柔顺的小妇人。

我们都忘记了时间,但是孩子们记得。他们对自己的年龄总是不满,因为这代表着不成熟的未成年岁月和无法离开的桎梏。安宝宝在他15岁生日的时候,许愿要在下一站到来的时候离开,餐车里的十多个孩子表示要一起离开,离开这辆狭窄的不知岁月和位置的火车。

我们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举行了几次葬礼,忘记举行了几次婚礼,忘记有一位绝望的老妇人,敲碎了车窗,跳出了火车,不知生死。

我有点害怕下一站的到来,因为下一站不是崚崤,我总觉的班荔会在下一站离开我,一点不舍都不会有,尽管在过去十多年,我们是这趟列车上最恩爱的一对夫妻。这趟火车没有时间,却永远有吃不完的东西,但从来没有人对此表示疑虑,这就是让人相信的事实。在一个日光昏暗的下午,我们对坐着喝茶,一问一答。我的胡子已经长到了胸口,她的头发都长到膝盖,却成了我的最爱。车上无岁月,只能讲故事,大宝最擅长这些,每天午饭后开始给孩子们讲故事,开始是童话,后来是名著,最后竟然开始讲一些耳熟能详的话本,难得他有这样的记忆力。每到这个时候,各个车厢里的闲人们都涌过来,把一个车厢挤得满满当当的。

安宝宝刚过了17岁生日的时候,向大宝表示他和小裙子正式成为了情侣,让大宝和安蓝哭笑不得,小杨愤怒的摸出来十多年没开机的手机,砸向了安宝宝。安宝宝用手挡开,手机掉在了地上,玻璃屏幕瞬间就裂开了,像一张可怕的网。安宝宝拉着小裙子跑开,在车厢的门口嘲笑小杨是一只只会发情的公猪,把小杨气晕了过去,然后一溜烟消失了。结果第二天,小杨的宝贝剃须刀都被小裙子偷去给了安宝宝,小杨唉声叹气了一整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大宝依旧在讲故事。列车长的走进来,全白的头发依旧严肃,打断了大宝,他说各位,还有三天就到安丰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这也是我的最后一站,三天后我将离开列车,正式退休,会有新的列车长前来接班,祝各位旅途愉快。我们欢呼着祝贺列车长新的岁月的开始,一些人默默转身,开始收拾行囊。我有些怯懦的看了一眼班荔,对她说你也下车吧。她没有表示,依旧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茶。安宝宝拉着小裙子,聚起一大群少年,讨论下了火车去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在少年们的心里,有一个活在大宝的故事里的无边无际的大世界,比臭烘烘的车厢有趣的多,充满着让人逃离的诱惑。大宝和安蓝看着那群孩子,安蓝说贝贝不能留下吗,等下一站再走?大宝摇摇头,说下一站,也许没有下一站。晚上的时候,我看到了李慧鸣在收拾行李,小杨坐在我的身边恨恨的看着她,用狠狠的语气反复的说,想丢下我跑,没儿门。班荔从包里拿出一件蓝色的运动衫,呆呆的看着,我的心瞬间掉在了地上。我和小杨也许是一样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下火车,我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时间遥远的我都要忘记是什么。

第三天的中午,火车停下来,我想下车买两个鲜嫩的熟玉米,但是看着兴奋的孩子们,决定还是放弃了。最先跳下车的是安贝贝,拉着哥哥和小裙子在站台上大吼大叫,逗得将要上车的乘客捂着嘴笑。李慧鸣也下了车,小杨和我招呼一声,追着跳下火车。班荔在队伍的尾巴上,穿着浅蓝色的运动衣,不急不缓的走下火车,那一瞬间我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我不知道自己呆在这趟火车上,还有什么旅行的意义。火车开始变得喧闹,新上来的乘客带来新生的空气和鲜活的面容,有年轻漂亮的男女,有抱着孩子的夫妇,有相互扶携的老人,他们和我们不同,不一样,也许终将会一样。我和班荔互相望着,隔着窗户,隔着阳光和空气,隔开了两个世界和人生。

乘客陆续进入火车,跟着队伍的尾巴,班荔突然跳上了车,我记得当年那个穿着浅蓝色运动衣的女孩,是和今天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姿势跳上了火车。她欢快的走进车厢,在过道旁边的座位坐下来,有一点婴儿肥,二十岁刚出头,梳着马尾,眼睛很大,整个人看着很纯净的样子。她温柔的眼睛看向我,轻轻一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我的眼睛变得有神,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她说,楚哥,我只是想去看看曾经的世界。我说,好的,下一站就到了。

火车启动了,白发苍苍的列车长在站台向我们敬礼,长着长胡子的邋遢人群,向他挥着手,最终看不见。

终于还是忘记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许是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

新来的列车长是一个古铜肤色的矮小中年男人,长的格外壮实。到今天也长满了白发,他每天下午过来和我喝茶, 说到了崚崤也要退休。

安丰站上车后,并没有新的集体婚礼举行。到站前列车长取消了主动司法权的时间限制,并把法律修改和制定的权利下放给了所有的乘客,大家限制了执法者的权利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开始新的旅程。小杨走后,裁缝的一个女儿留了下来,接了小杨的班,成为了新的民政局。

上一站结婚的人死的死,离的离,走的走,只剩下我和裁缝的婚姻最终维持了下去。和裁缝结婚和颓废青年心灵手巧,重新修好了裁缝的大剪刀,两口子继续理发的事业。几年前裁缝也去世了,颓废的青年也变成了颓废的老头。所有乘客都来到了餐车,人数要比第一次葬礼少很多。餐车是白色的,外面是白色的大雪和白色的世界。火车停在了大雪纷飞的半山腰,列车长打开车厢门,颓废的老头抱着裁缝,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纵身决绝的跳入了大雪中。车厢了一片惊呼声,女儿冲向门口,被列车长一把抱住,大声的痛哭起来。地面上突然冲出来一堆巨大的雪人,共同举起一条巨大的白色雪毯,老头落在雪毯上打了个滚,然后抬头看向我们,挥了挥手,走过去抱住裁缝。女儿瞪大了眼睛,不再哭泣,默默的说着什么。雪人们举着老头和裁缝,挖掘出一个巨大的雪洞,躺倒了滑进去,一下子不见了。

几天后,裁缝的女儿和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结婚了,中年男子继承的裁缝的大剪刀,也继承了岳父岳母理发的事业。

又不知多少年,很多人都去世了,大宝和我活的颤巍巍。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从哪里来,我想要去哪里。所以班荔每天都要提醒我下一站就是崚崤,下一站已经不远了。有一天中午,太阳还是暖洋洋的,我问班荔,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都忘记了?班荔愣了许久,对我说一个男孩叫安贝贝,一个女孩就小裙子,安贝贝长得胖,小裙子长得瘦,安贝贝长得丑,小裙子长得美,安贝贝是弟弟,小裙子是姐姐,他们幸福都的生活去了。我听了笑的格外开心。

就是这一天的下午,阳光暖洋洋的,我忘记了时间和地点,忘记了生命的开始和终结,我忘记了一切生物生存的能量。班荔抱着我,默默的流泪,颤巍巍的大宝和古铜色的列车长站在我的身边,说别哭了,我们送楚哥走。

我想那一天一定是阳光漫天,空气中都是金色的精灵,它们敲着我的头,想要喊醒我这个贪睡的少年,拖着我走进太阳中。

班荔眼神格外的坚定,对列车长说,崚崤不远了!列车长点点头。

崚崤到了

两年后,班荔不会忘记时间,变成了一块温润的玉,关心每一个乘客和孩子。

她和所有人在道别,因为列车长说明天一早崚崤就到了,有一群跑的欢快的小孩子抱住她的腿,有的说班奶奶不要走,有的说班奶奶我们会想你的。班荔蹲下抱着孩子被逗得哈哈笑。

颤巍巍的大宝和安蓝正在收拾行李,安蓝巨大的行李箱拿不下来,裁缝的女婿过来帮忙,把她放在了座位上。列车长也要退休了,安蓝对还要继续旅行的乘客说,不知道下一站还会不会有人下车,充满了悲恸的情绪。大宝又瞅着她,说别胡说,忘了愚公移山的故事了,有儿有女有子有孙的,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所以总会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的。

第二天的太阳格外的好,能看到山青水秀和一座逐渐靠近的城市。火车停在一座不大的小站上,只有一侧有站台,等火车的人也不是很多。崚崤到了。

班荔看到的火车站有点俄罗斯式的风格,屋顶是圆圆的,尖尖的,或者说应该是穆斯林式的风格,班荔并不清楚,总之不是她所熟悉的风格。她和安蓝走在最前面,扶着颤巍巍的大宝,第一个下了火车。班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安蓝说,我先出站看看,在站外等着你们。

西部的空气有点冷,特别是早上,班荔穿着浅蓝色的运动衣,抱着双臂缩紧了身子。她看到四周的绿色,闻到了贩卖食物的香气,感觉自己又回到了19岁的那一天,充满了青春的力量。

出站口有一个高大的青年,手里举着两张A4纸,一张上面写着板,另一张上面写着栗,都是用浓浓的墨汁写的,因为人稀少,所以格外的显眼。板栗是我的网名,我曾经调侃班荔说居然是一样的读音。在很远的她一眼就看到那个青年,有些不可思议,这么长的时间,凌霄客难倒还能过来。那个青年看到她,飞快的跑过来,上下看着惊讶的班荔,说没错,板栗就是你,我是凌霄客,我们之前视频过的。说着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上面正是班荔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笑着说,我偷偷截了屏,但是没告诉你,今天一对比,果然是有用的,听说因为沙尘暴,火车晚点了半个小时,你路上都安全吧。

班荔看着这个无比熟悉的青年,她永远记得餐车里刮的干净的楚哥的脸,感觉时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只是少了些许皱纹。凌霄客有些话痨,接着说,我说板栗你别愣着,我带你去吃早饭,吃奶皮怎么样,你一定没吃过。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真名叫韩楚,你叫什么?你今年应该19了吧,刚上的大学,我比你大一岁,今年大二了,学物理的,深奥又无趣,你怎么不说话?……

班荔听着他的声音,感到无比的幸福。她深信着幸福的阳光,在今天的早上,遍耀世界的每个角落。她高兴的痛哭起来,跳起来抱住了韩楚的脖子,大声的喊,楚哥,真的是你,我真的很高兴……高兴……高兴……

班荔一遍一遍的喊着,韩楚的表情却是格外的错愕,双手张开不知所措,两张A4纸也飘落在地上。他木讷的转了半圈,看看四周,都是指指点点笑着的人,一狠心抱住了班荔,显得很得意,在她的耳边说别哭,没事的,有我在这里。班荔抱着韩楚几分钟都不松开,终于感觉胳膊有点累的时候,看到了从火车站里欢快的冲出来的大宝和安蓝。她看到到他们变得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但是一个胖子拖着的巨大行李箱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宝行李箱推到了一边,拖着安蓝冲向了班荔和韩楚,抱着了他们。巨大的惯性险些把韩楚冲到,他大声喊着,什么情况,胖子你谁?大宝揉着韩楚的头发,对安蓝说看,是楚哥。又看着韩楚说,楚哥,你活着真好。看你这年轻的帅样,果然和班荔是天生一对。韩楚推开大宝的手,心想这胖子说的什么屁话,想揪我头发,想咒我死,只有最后两句话说的无比正确。还有旁边那个短发女生,也是一个神经病。

韩楚突然想起刚刚看到板栗的样子,浅蓝色的运动服,有点婴儿肥,梳着马尾,眼睛很大很温柔,双手环臂抱着,慢慢走路的样子显得弱小无助,真的很想抱着她亲一口。嗯,现在就抱着,是不是先亲一口?韩楚突然笑了笑,放下板栗说,别在这里磨蹭了,有几个算几个,我请客。我说板栗,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还有这个短头发的美女,还有这个死胖子……你们三个神经病……

班荔在这一刻突然想起来,我原来是要去见凌霄客,原来我们已经提前相遇并且度过了那么多的日夜。原来是我想去看看那个在大学门口卖小首饰的红衣美女,原来是我想去大朱楼……原来我们的岁月,早已彼此在一起,无法分离了。

韩楚看着拉着她的板栗,淡淡的笑容让小巧的梨涡跳将出来。他想,真是干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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