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列北上的火车

2004年旧文

星星和老段用一个卑劣的计谋,这个计谋除了证明我的样子比较男人之外性格也比较男人,这个卑劣到下三烂的计谋曾经是无数能人志士使用过并且被敌人使用使自己身败名裂的,这个计谋是——美人计。星星说——快来吧,介绍美女给你认识。

为了这个在现实之外的谎言,忍受长达十个小时僵立火车的痛苦,去了北京。

星星在出站口操着破碎的口音喊我的名字,是一件破旧发黄的T恤,打印着所在学校的名字。我不得不梗起脖子在人群中张望声音拥挤的方向,扶正帽子,在他们的惊奇声中相互拥抱。老段的穿着十分入时,她一天天在城市中变化着,越来越矫情而且嗲声嗲气。两人在一起是一幕青蛙王子的喜剧,我身在其中让这个故事发生了质的变化,更像是现在网络流行的担忧——20年后的1000万光棍。我们彼此寒暄长久的分离,因为没有互相变化的模样互相抱怨。地铁中的老段递来汽水的时候突然问我:“我变了吗?”侧过头仔细端详她的脸,这期间她调皮的眨眼两次,专注的等待很像是虔诚的朝拜者张望心目中的圣地。我若有所思的抿抿嘴,“哦,你涂眼影了。”三个人相顾大笑起来。

出地铁站延路走,经过传说中的北广,在二外附近的居民小区里,来到他们租赁的屋子中。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格外的吩咐要老段准备上好的饭菜。菜是小丽买的,是他们借美人计骗我来的幌子。饭是老段做的,一直不知道这个在家里乖生乖长的娇小姐会做饭,立刻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做饭期间我不停在厨房周围打转,冠冕堂皇的说来帮忙,实则是担心饭菜的质量。星星骄傲于赞扬老段的好手艺,对于他们的沆瀣一气我心有余悸,所以宁愿选择留下。然后小丽出场,一切是精心设计的好局,我不得不离开厨房,重回厅堂,在厅堂里和星星聊天。小丽说从来没有见过两个男人说这么多的话。事实就是这样的,说我们是玻璃会有10亿人民同意,老段首先会说她对星星的了解不及我的一半,所以每有矛盾的时候,我是他们最佳的解决办法。饭菜上桌后,只有对辣椒过敏的我可怜兮兮的吞咽着无味的米饭,馋涎欲滴的盯着一盘咖喱牛肉被吃光,据说是道欧洲菜,星星解释说老段不了解我。该死的星星说风凉话,她不知道,你当然知道我能吃几斤盐。然而牢骚没有解决问题,终于在冰箱里找到一节下米的火腿,还有罐装的啤酒。喝酒用来打发等待奥运开幕的时间,两个小时喝光一罐啤酒,接着是饮料。在北京时间的火车上坚持一个白天后,我没有在雅典时间的奥运里继续坚持一个白天。我睡着了,在电视机前面,坐在沙发上用一个工作习惯后的姿势:头压在沙发的后沿,似乎在张望黑暗角落里微末的未知。

奥运会舍我而去的声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亦没有遗憾,我很早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雅典却没有迎到黎明。这其中包含许多故事的语言——西方不亮东方亮。还有我一味的排外。奥运开始后北京兴奋在梦想中歇斯底里。《新周刊》精明的梦想着兴奋来取悦北京的甚至是全国的读者。然后……直到后来的张艺谋的勇敢也没有帮助到受惊吓的小女孩。这只是奥运开幕的第一天,对我来说意义更大是我来北京的第一个白天,可以看到太阳的那种形容。

我们在大栅栏的脚步有些疲惫,以后的几天也是这个样子,只是夜里比较宁静,蚊子吵不醒我。大栅栏的旧街狭窄拥挤,逼仄空间里的叫卖喧哗,和高墙历史的阴影不甚和谐。十年之后再次来到北京的感觉与十年前的不同让我惊讶,是截然相反的极端。

可是我和星星是两个极端的契合,无聊的一天。我们在琉璃厂空荡荡的大街上拍照片,老外格外多。老段走到这儿的时候累了。所以我们在一家古玩店的门口喝可乐,并不进去,不合时宜,最不合时宜的是我和星星竟然在门口石阶上谈论起中国的农民问题。我们的杞人忧天没有丝毫影响到老段的闲情逸致,她依旧迷起双眼休息,每到日本人经过的时候都会竖起耳朵听人家说话,我和星星总是在嘲笑她的专业病,可是也很好奇的追问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离开的时候,我学会的干杯的日语“乾盃しましょう”(发音是“kangpai”),四个人举杯时候一起喊,比杯里的啤酒泡泡还要多。

以后的日子在睡觉和旅游中度过,天坛的回音壁已经被铁栅栏死死的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颐和园的长廊里坐卧着吃午餐的游人,这样的环境中,兴致全无。在荣宝斋里,有很多石头是我喜欢的,可以用来刻章。还有一家出售藏饰品的小店,出奇的贵。小丽要一杯热豆浆,我和星星对着泛光的鸡腿馋涎欲滴,这是颐和园的角落,游人如织。天空阴沉,在小船的时候,小雨斜着激射,风比较大。四把伞围着干燥的空间有特别的安全感。这个夏天我都在狭小的电脑屏幕前狭小的空间里,然后在看《午夜凶铃》时候睡着了。我很了解自己在寻找,同时我知道很多人在这个夏天找到了自己,就如同急忙赶上的最后一辆北上的火车,不为所以,只是在寻找。星星说我是胫毛不改的人,认定了目标不言放弃。这个斜风微雨中的雅致,空旷中依然看见岸边人如蚁群,但毕竟有了有了远离的态度,有了寻找的捷径。湖心的一座小岛没有践踏植物的痕迹,没有幽曲的小路,或许久久没有人来过。我们的船挂坏了工作人员的渔网,扰乱了这个小岛的宁静。浑身是水的我们离开小岛后,小船走的十分吃力,有一段残破的渔网在脚踏板和转轮中纠缠,工作人员束手无策,结果蹬船这个工作变成了真正的体力活。边走边看,这次的北京之行也许不尽人意,在拥挤的地铁里来来回回,在爆满公车中赶最后一班,北京很大,从东到西要很长的时间,在车上消磨了太多的时间。每次出地铁站的时候,我唯一的兴趣是看着走廊里贴满王菲《菲比寻常》的海报。这次旅游的影响,太多的懒散和不太晴朗的天空之外,我提前感受了家庭生活的幸福。两个人吃饭的温馨,谈笑,和后来的种种温情,故事在述说中苍白,还是宁愿守候。我对老段说:好幸福,是在享受生活。老段说:快些去找另一半吧。我在摇头,老段就用嘴指着小丽的身后,做一个出卖朋友的叛徒。

关于小丽,我最后的了解是这样的:走路平稳,肤色略黑,谈吐文雅,不易接近。而我对自己的了解是:举止随便,相貌丑陋,极易接近,很难深入。星星的谋略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却偏偏不上当。他们极力撺掇着小丽一起去游玩,两个人搞神秘失踪的游戏,直到看到一位家长在为走失的孩子痛哭后,我说:玩吧玩吧,把我搞成这样你们就安心了。

后来要走,总是要走的。奥运在继续,北京密密麻麻的小店里,我们在其中拿走洗好的照片。一家租影碟的小店、附近的一个小超市和菜市场也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所在。我喜欢菜市场,喜欢这里源于饭桌上的温馨。最后一天我教老段做拿手的烧茄子,在临时生活即将结束的最后几天,老段在厨房里分外生猛:折断了汤勺,切坏了菜刀,一个略大的调羹被撞出了大窟窿,几乎可以当笊篱来用。这样一来,最后的晚餐做的无比艰难。老段和星星突然提出要吃我做的烧茄子,自从一年前他们在我家吃到了久负盛名的烧茄子,一直赞不绝口,而我又一向吹嘘这手艺我妈天下第一,我天下第二,他们适时的是想整我一番。材料是只有香蕉大小的长茄子。于是我很愤怒,量少也就无需赘言,可是长茄子很犯忌,出奇的没有味道。老段用妥协延缓我愤怒,她说要拜师学艺,接着用残破的菜刀切开茄子。烧茄子要炸,要晾,要烧,老段的切的太薄,容易炸焦,火候不够大,又容易过头,细节的把握总是不够精当,然而我做完了。第二盘菜做好的时候,小丽和星星已经吃光了所有的烧茄子,于是我又愤怒了,像使性子的小女孩。我用一种生硬的口吻:大哥大姐,你们好,我是你的客,给我留点吧。我学着小三郎的口吻,相信他们不会知道的,即使老段的日语水平达到了同声翻译,她一样不知道。密密麻麻的饭菜铺满桌子,我们只是喝饮料,几天来的故事就要结束了,每到结束的时候,我总是在期待有新的故事开始。晚饭结束在11点多,看租来的影碟,是《那时花开》和《花眼》,星星对我选择的电影有一种病痛式的不了解,出奇的是小丽恰恰有兴趣。我的结论是:理科生能够了解文科的做作是不幸的开始,文科生是痛苦的,哪怕是装出来的,我不是痛苦的人,但是内心深处深深刻刻痛苦的人。

睡觉是幸福不是痛苦,即使是真正痛苦的人。电影结束后,我送小丽回宿舍。星星坚持要我去送,其中的暗示是给我机会,我觉得更重要的理由是给他自己机会。一路上话并不多,本质上我是沉默的人,实质上我没有什么内心的冲动。

白天在睡觉,晚上就走,我和星星。老段和小丽送我们。离开小区,穿过二外的校园,夜里的操场黑漆漆的,路灯散发的光使自己也会变形。校门口分手,不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话,她们拍着出租车的玻璃也许在说些什么,但是听不到。我只是木讷的挥着手,走过几米后,一切都不见了。

要赶火车,要回家。同样是最后一列火车,同样要北上。旅行的轨道在火车的轰鸣中穿越一座又一座山,然而只看到黑。这种旅行多是无聊,寻找就是无聊。关于后来的故事,天亮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山川,在前面的火车站同星星道别。我把帽子忘在了火车上,在靠近窗口的衣架,深蓝色。我追上已经启动的火车,用力拍打坚硬的钢板……

离开后给星星打电话,他说也忘记了,窗口的衣架,深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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