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污染是变大了还是变小了

10年前太原人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太原是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究竟污染城市是怎样的排名，具体的情况恐怕没有人知道，但是所有的太原人都把这个认知作为了生活的常识。太原人常常开自己的玩笑：出门穿着白衬衣要打把雨伞，否则两个小时候，白衬衫就会变成花衬衫。太原污染最严重的时候，白天就可以看到天空中烟尘滚滚，走在路上会感觉到黑色的块状物落在头顶，每天回家后要洗黑色的鼻孔以及发涩的面颊。众所周知，太原城的污染百分之90来自太原钢铁公司（下文简称太钢），污染源是烟尘污染。在太原市的北部尖草坪区，可以看到太钢的炼钢工厂不断冒出的浓浓的黑烟。结果，太原成了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我所居住的地方离太原有100多公里，从前是很干净并且很看不到污染。黄土高原上树木较少，春季刮大风的时候会看到漂浮漫天的沙尘暴，这已是最大的污染。沙尘暴过去之后，太空还是湛蓝的天空，空气还是清新的空气，人们依旧生活在这片惬意的土地上。夜晚的时候，我和父亲在空旷的地面上，分辨每一颗行星和四季不停旋转的银河，寻找牵牛和织女，北斗和仙后。每次在家的时候，这都是我生活的乐趣之一。后来我离开这里在各个城市生活，也远离了明亮浩瀚的星空。山西是出了名的贫困大省，我所在的地方是出了名的贫困县，几乎没有工业。山西是产煤大省，但我家这里产钢铁和黄金。太钢在这里有一座分矿，10多年前的时候，只有这台国有企业在这个贫穷的地方日夜运转。那时，这里还是干净的一片土地。

太原的污染由来已久。太原出名的晋祠大米，原本特供中南海，随着汞含量的超标，失去了这一资格。2002年的时候，我在太原呆了整整一年，太原的空气污浊，我难以适应。也是当年，太原开始了城市改造。坊间传闻，朱总理对太原市的环境状况大为不满，以雷霆之怒质问市委领导，使得市政府终于下定决心要改造太原市的环境。这次改造称得上雷厉风行，拓宽路面，拆掉违章建筑，我常常路过的一座6层的大楼，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变成了一块干净的平地。这次政府不仅动用了力量，也动用了决心。这个时候，太钢的环境改造已经进行了一些年头，曾花巨资购入日本的烟尘利用装置（作用是使烟尘充分燃烧，减少排放物）。整个城市改造过程持续了2~3年，改造的效果非常明显。太原市的交通路况明显好转，绿地面积成倍增加，所有的公园免费开放，随着太钢每年投入上亿元进行排污整治和生产技术革新（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太原市民终于能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了。其后的几年，我每次来到太原，都会感觉环境在变好，再没有出现一吹风就满脸黑尘的现象。

但是，整个山西省的污染好转了吗？给大家说说我看到和听到的事实。阳泉，作为山西的产煤基地之一，我的一个朋友称这里是遍地漆黑，刮风时处处可见李逵。在各大产煤城市的外围，正规的非正规的焦炭厂，在路过的火车上可以看到一股股不断喷涌的狼烟一样浓密的黑烟。同时在97、98年之后，重新觉醒的山西商人疯狂的开始占山开矿，占地挖煤，这些只有农民意识的小矿主根本不知环保为何物，作为贫困大省的山西，在经济发展为先的口号中，在各个地市区县的争相发展中，摒弃了环境这份成本。以我的家乡为例，98年之后，私人开设铁矿逐年增多，2002年，据称最早投身其中的矿主已经身家过亿。这些铁矿的开设，所购的设备中从未出现环保相关的设备。这些个人工厂所做的工作也相对简单：挖掘矿石并对矿石进行粉碎、筛选，最终获得出精矿粉。污染产生集中在筛选的过程，筛选时要用大量水对粉碎的矿石进行冲洗，最终只留下含有铁成分的矿粉。在冲洗的过程中，水被严重的污染。正规的工厂有专门的污水处理设备，会有一系列净化过程。在个人工厂中，污水直接被排放到河里，最终的结果是黄色的河沙变成了黑色，直观的映象是让人看着恶心。

如果这种沉积物的污染还不算严重的话，接着来看下文。我开始说过，我的家乡还有金矿，很正常的，有人专门从事采金的工作。这项工作没有开采铁矿这么高的技术含量，需要盖工厂，品工人，多数情况是买来设备，在露天一摆，插好电源，按下按钮，一切OK，产生的污水随地排放，流到那里算那里。金子的提炼过程中要用到汞，也就是水银。具体流程不得而知，我只来描述结果。污水流过的土地，土壤变成暗红色，很多人为了方便冲洗，设备就在河边。污水流到河里和原本的黑色掺杂起来，变成了古怪的使人害怕的颜色。那些变成红色的土壤寸草不生，毫无疑问是有剧毒的。我曾经在想，如果是下雨或者其他原因，这些本是地面上的东西有一天渗入到地下水中，然后成为我每天饮用的自来水，我岂不是每天都在喝毒药伤害自己。

城乡之间经济、意识和管理的发展不平衡，导致了山西的污染从城市走向了农村。在自由的不受约束的发展环境下，人们惊叹山西商人的富有的同时，仅仅是注意到了不断发生的安全事故。谁曾经想过，这种粗放的毫无环保的经济发展，正在成为山西农村或者说是中国农村的主流，这片生产粮食的干净土地，正走向一个危险的道路。我问自己，如果这片土地被污染，种出的粮食我会吃吗？我说不会。但是，这一片污染遥远的人们有谁会知道？

问题往深讲，这个差别的对比成为了城市和农村的冰火两重天。一重是大张旗鼓的要环保，要把城市建设成一座花园；一重是盲目无知的追求经济效益，以健康和生命作为代价。其中的差别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没有人能给出我一个统计，这样的经济增长占到了GDP的几成。我只是想说，去看看自己身边的事实，你也许会觉得，很难去找到一块干净的土地安身立命。

10年下来，山西的污染究竟是减少了还是增加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官方的说法。按照我个人的判断，污染是日益严重。我所知道的很多地方，只要给政府一些环境污染费，然后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环境，但这些收缴的费用也没有用到环境的治理中去。这无疑变成了一个商人们花钱买破坏的恶性游戏圈，并且圈子在迅速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