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动物家园

刚刚搬入宿舍的时候,一切尚好,日日打扫如同和尚的早课。久而久之,便是庙里的和尚大概也会有入世之意,更何况在声色犬马场中的我们,还有七情六欲。所以懒惰一日日占的上风,晚睡晚起,衣服乱堆,果皮纸屑随手一扔,方便了事。正所谓“脚不是亲妈生的一样”,我们在这脏乱差中走的蹑手蹑脚,摇曳生姿。最后仿佛我们是成了正果的金身罗汉:两眼不见身外事,净瓶撒到任他流。

一天上课时分,楼上的女生突然发问:宿舍里是否有小强这种动物。我木然不知所措,这个又小又强的家伙究竟有没有从她们宿舍里流窜到我们宿舍就不得而知了。为此,大家特意在宿舍里搜查一番,并且努力清理掉残留一月有余的垃圾,最后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龙行虎步,上窜下跳。我从此发现原来最限制人类行动的是遍地的垃圾,于是想不通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跑来跑去。搜查过后,宿舍并未有其他动物的出入,我们几头原始森林里的大猩猩就笑得十分得意。

然而我们的生物知识是如何的单薄,不知小强这种动物有着所有流窜犯的一贯共性,此种共性在某个周末尤其是考试后也会体现在我们的身上。当有一天晚上宿舍的阿强在厕所里惊呼见到小强的时候,我们立即在网上查找了关于小强的种种资料。于是我们恍然大悟:这种动物居然昼伏夜出。并且当即怀疑楼上女生的问题里是否有其他十分不干净的含义。

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常常会在厕所里见到小强的身影。所谓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一天天看着它们的心宽体盘。当然了,佛曰:不可杀生。当年唐僧前世踩死一只蚂蚁,后世尚且要大病一场,纵观我二十余年的风雨历程,大病小病不断,摆明了是前世杀生无数。为了我后世的身体健康,不要说是几将盈寸的小强,就是一个病毒,都不舍得它随随便便就死在我的身体里。所以就在汪精卫似的滥杀者不断涌现的今天,我反其道而行之,“宁杀三千好汉,不踩一寸虫蜉。”当然了,不杀小强还有很多原因,向小强这么出名的影星无论如何不是我这种手无寸铁的小人物惹得起的。况且小强的影迷少说也有几个军团,这要枪口一致对我,就算是法制社会恐怕也抓不着这几万只手,而且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恐怕也不会有人去管的。

所以呢,我们的厕所成了小强的战略根据地,对我舍人员而言呢,也是一个锻炼脸皮厚度的地方。正是闭室之内,男女不分,雌雄同厕,真正是不顾廉耻,在这孔孟之乡,圣人教导的地方让人非议不断,让他人扼腕叹息。几个月下来,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厕所里上窜下爬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妍媸有别,这位处于小强中心地位的领导者显然不懂计划生育这项利国利强的基本国策,仔细想想人家小强这个家族,是夜夜笙歌,无所事事,当然只好不停的制造小小强,再说人家也远远凌驾于婚姻法之上,不用守着黄脸婆苦捱度日,不用考虑道德准线,日日有新欢,这制造小小强的速度也就绝无仅有,无人能出其左右。有时候思考一番,人家小强家族的生活方式虽然原始,却是长久流传下来的生存法则,并且不乏乐趣。

和小强相处日久,人地两熟,也渐渐不分彼此。虽然没有同床共枕,但宿舍里的粮食渐渐不能过夜,每到天黑后,储存的干货被小强分而食之,仿佛是我们特意为他们而备的,这个规则同样被我们默认,接受了。宿舍变得也像寺庙了,我们越来越接近我佛“众生平等”的真谛,向着大同世界的方向发展下去。

但是,佛不能普渡众生,神不能万物平等,集气所以幻化的一身臭皮囊,也只是呼来喝去的玩物。我佛慈悲,不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管理员阿姨。

暑假的时候,没有回家的我们在宿舍里与小强争夺粮食,没有忘记竞争的社会残酷如斯。楼管阿姨在一天上午敲开大门:带着口罩,背着喷雾器。要我们外出两个小时,说要杀虫子。我们的意识中自然没有小强是虫子的概念,只当是蝇蚊,还有些夜里会飞的小爬虫,乖乖的出去了。

变生肘腋,悔之晚矣。阿姨的一番云里雾里,浓度也忒高,驱之难尽。小强一个个翻落马下,好像是《封神演义》里的招魂幡,一瞬间魂飞魄散,回天无力。从这天起,粮食尽,小强绝。无穷的知交好友,零落的半个不剩。我一人用卫生间,我一人尝大米饭,我半夜不眠的时候,再无人伴我左右,无人听风吟月。

安息者往矣,苦痛难言的回忆过去后,我又要开始我的生活了。只是我的动物王国一朝覆灭,久久无法忘怀,留书一尺,以寄哀思。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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