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阿莫——献给青春残酷的童话

我想我还是哭着,被任何事情感动。——阿莫

阿莫不说话,在生活中分外感动,为感动而哭泣。因此我的妹妹习惯在电视剧感人情节来到的时候,看我落泪的表情。每到这时,我通红的眼睛躲在一边,企图用长发遮掩软弱,或者以愤怒向她示威,企图维持男人的尊严。因为羞赧不曾让她丢掉嘲弄的表情,我老拳相向。

琳可总是急促的在喊 “阿莫阿莫阿莫……”,就像是《玻璃樽》里舒淇的欢乐的语气,而我是海豚。这次是一只白色的玩具小狗,毛茸茸巴掌大小。她在诺大的超市里发作起来,咯咯的笑。
这个真像你,阿莫!
我不说话,装着生气走开了。琳可蹲在地上,起伏的肩头像是在哭,像是在笑。
琳可追上来,摇着手里的玩具狗,“这个我要买。”

星期六的晚上在电影院里看夜场。舍友们都去了网吧,我一个人在温弱的灯光下看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总是不耐烦,放下去看电影。深夜里的电影院空落落的寂静,些许恋人在黑暗里共度这种温情。刚刚过去的电影是《我的野蛮女友》,因为结尾的述说流泪不止,然后我去洗手间冲洗湿热的眼睛和燥热的情绪。出来后平静,已经放映的是《向左爱向右爱》,这个夜晚似乎是韩国爱情片的专场,而事实也证明如此。我在沉沉静默的光线中迷离,贴上椅子。

恩熙死后,看到秀仁瘦弱的信封,我哭得无法自己。最初仅仅是默默流泪,然后开始抽泣。前排一个孤单的女生,扎马尾辫,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我匆忙低头,装成困乏欲睡的样子,用手撑在额前,挡着红肿的眼睛。可是身体不争气抽搐,我觉得她在笑,得确是那样的,她身子略弯曲着前倾,有些颤动,无疑在隐忍要发出声音。电影继续在黑白彩色的照片中变幻,在结尾的时候,我又一次发出抽泣的声音,她猛然回头,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我泪流满面的双颊,笑出了声音。我几乎要栽倒在座位的缝隙中,如同燃尽的火柴无地自容。我赧然浑身发热,木讷的朝她笑了笑,冲进洗手间。回来后第三部已经开始,又是这样伤痛的片子,而我又一直沉溺在煽情中,恐怕不能自已。于是我心不在焉,竟然没有流泪。前排有马尾辫的女孩不时回头看我,始终让我难以尽情。

第几次回头看已经不记得,就像是妹妹让我丢尽颜面一样,自尊心开始愤怒了,她这次看我许久,默默地没有笑容,像是在探究这个深度光线里漂浮的尘末。她的模样模糊,但我听得到她的声音。她说:“为什么你会哭?”这个问题像青蛙骂人一样耐人寻味,竟不知如何回答,我诺诺一如往日的讷言。然而她又在黑暗中发出声音,我只是看不到她的嘴唇,只有阴影。“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沈莫……
我许久重复着自己最生硬的名字。
我是琳可,欧阳琳可。我喊你阿莫吧,你喊我可可,琳琳也行。
我没有喊他可可或琳琳。电影在继续,琳可坐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在空阔的黑暗中伸着手,我们开始像是一对恋人。后来不说话,我睡着了,看到是全智贤的英姿飒爽。

一个月过去后,春天的绿色在层层压盖的瑟风中,我买了一只透明的方形玻璃杯,在饮水机前观察上涌的水泡。老段给我打电话。老段是我最好朋友星星的女朋友,老段说在等考研的成绩,老段说和星星吵架了。于是我一边在电话旁边听老段的述说,一边在电脑旁给星星通风报信。

喝水的时候,在看几部格外残酷的电影,残酷是这个春天里情人节电影的主题,而且残酷的斗士们统统是女性。我还是在哭,真实还是虚假,纵然我有辨别的能力,我也宁愿被煽情打败。所以这个春天里,一线女星拼了命在煽情。

学业的压力开始让我吃紧,春天里的到来就在紧张来的一瞬间融化万物,多了些时候在图书馆里泡着,直到被人赶。

这一天在书架的顶角找到了《黑郁金香》,如获至宝。小学的时候因为这本书,我第一次哭得一塌糊涂,并且牢牢记的那种感受的伤楚。我在书桌前趴伏,开始重温,因为重温的回忆更让人怀念往昔,而往昔已经一去不返。我开始落泪,在囚犯认为将死的路上挣扎着要看一眼自己培养出的郁金香,然后他被释放了,然后结局那么顺其自然的成为一种童话。哭泣的童话盛开在花园中的美妙,我的情绪被打断了。琳可把脸贴在面前的桌子上,显然看了我许久,她轻轻地敲着桌子,看到我开始注视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在看什么呢?”我向他扬扬书的封面,看到她不停的在笑。我的脸又红了,匆忙藏在双臂的弯曲中,等待着笑得结束。
琳可在我旁边坐下,拿起书来。“是大仲马的,很好吗?”我点头。“我竟然不知道,写些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天色暗了下来。“好了,好了,我自己看吧。”图书馆闷热的声音都是琳可的询问。

闭馆的时间出奇的早,春天的夜在废弃的脚步中日日逼近。琳可在灯光昏暗的楼梯走在我的背后,安静的酝酿些什么。

去看《情人结》么?很多人都说不错的。
我摇着头,回想三月里残酷的影像。
为什么?
我摊开手,好像四月的天气,瞪大了双眼。
琳可在笑,说我像个哑巴,我只是用浓重的鼻音表示着不置可否。

琳可终于说服我在周末的下午去电影院,其中喧闹过于想象,不是印象中的期待。所有的人都不停的说话,他们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电影的光怪陆离远没有生活中可笑,而自己是主人公。在光线渗透过缝隙的浮动中,琳可的脸若隐若现。她在电影的残酷中黯然落泪,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女性的残酷更能感动自身的情感,尤其是沉默着。我也在哭,无法抑制,因为不被包容和理解,不苟同世俗而哭,如同申包胥在为别人而哭,如同孟姜女也在为别人而哭,我也在为别人的故事而哭。

我在电影院的出口吸一口冰凉的空气,为琳可要瓶雪碧,等她出来。我想这一个月遇到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可以无视我的感受。电影尚有一半的时间,我不愿第二次在残酷里迷失,我躲开,或许琳可愿意我在身边,但我在外面呆了很久。放映要结束的时候,我把一包纸巾递给琳可,电影中的情人自从分离后不曾割舍思念,却不肯给对方一张纸巾来抹净伤害的痛。
你为什么不哭?
我嘴角弯成36度,把雪碧给她,不久,她的额头渗出细粒的汗珠。
赵薇在最后哭了,这部电影终于没有以残酷结束。散场后琳可情绪激动,不愿意离开,我试图告诉他故事本来是欺骗故事中的人,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本身也是一个受骗者。琳可说羡慕我能够自由自在的哭,但是我知道自己何曾为自己流过泪水。在日光灯的强烈下,琳可深埋于阴影下的眼睛里不知藏了些什么。我感受到伤楚的来源似曾相识,是深究于内心情感痛苦的表达。

夜里走在路灯下,繁华的商业街,一座城市的好处都在这里展示。不知聊什么样的话题,不知道如何开始。我终于没有开口,等待琳可发作。
阿莫阿莫阿莫,饿吗?
我们去吃饭。
去吧……有个地方很好的,就在附近。
真的很好,我没有骗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去我生气了。
什么,你真的不去。
……
好,我不走了,我饿了。
琳可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侧了身子把脸转向另一边。一路上繁华的灯光太过刺眼,我还是默默的一个人走了,走到昏暗偏僻的小径,空落落的。

生活从来都不说什么。纵然我愿意去询问。有一个人从不愿意说话,就像在生活。琳可说:“阿莫阿莫阿莫……”,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一个星期后,琳可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一个人走?
我在电话中说了很多,告诉琳可我讨厌那么多人,不愿进入声音杂沓的电影院,不愿在陌生人身边吃饭,不愿身边有太多过客的印象,不愿说离别,不愿有太多的不快,不愿放弃坚守的自我。五个手指用力攥着的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面。
琳可很久都不说话,突然话筒颤抖起来,琳可大声的笑出来。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故意不说是吧!你真有意思!
琳可继续笑着,直到我也笑出声来。
去吃饭吧,你请我。

我终于去了,虽然有些不愿意,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些什么,何况我也不是一个执拗的人。我忍受了任何不快,也包括自身的。

琳可说,饭好吃吗?
我点点头。
咱们以后常来吧。
我不说话,眼神中流露出不屑,用弯曲的脖子表达出来。

我们日日见面,从不争吵,何况我不善于争吵,琳可又总能自我开怀。
我们常常在图书馆,餐厅,小湖边的石凳前偶遇,都是我常常去的地方。我总是在固定的地点,一成不变,否则宁愿离开或者等待。我和琳可在偶遇的地点开始交谈,从这里走进了琳可时常的光顾,就像是走进了她的生活。后来,再无法弄清楚究竟谁是有意,谁是无心。一切顺其自然,自然而然。
湖边的石凳有时是黑白的,每当琳可来的时候就是。我躺在石凳上面看天空,尽管污染的苍白让星星也失去光芒。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呆着,这是我的愿意。琳可坐在湖边,湖里有红色的鱼,会啄食掉落的树叶,会在湖面上看到树叶四处游动。琳可尝试着让脚进入湖水,逗弄一群鱼欲走又留。
三月过去是四月,愚人节安静的躲开,关掉手机伏在电脑前面。
天气渐渐热起来,校园里的花谢得太快,转眼满地的缤纷也被扫掉了。只有湖面上残留着落花的颓败,随着风漾在湖面的一角。在长椅上的我看着纷纷绕绕的下落,呆呆出神,夕阳的光线留下了斜长的影子。琳可没有来,安静得一天。

安静的日子稍稍太久,我开始想念琳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也没有她打来的电话。原来我的等待变成了一种习惯,而我习惯的安静也有了恍惚的影子。我在湖边坐了一整天,日光稀落的荒芜里,我的感觉膨胀的不甚合理,心不在焉拿起电话,去拨一个从未试过的号码。
……
琳可啊,她不在?
……
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早饭后就不见了。
……
开始蔓延的不安愈来强烈。直到夜里的月光,手中的书投下的阴影完整,在地面的树叶上凹凸不平。第二次电话的结果依旧,我去了琳可喜欢的饭店。
人声嘈杂,我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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